真愛的四句咒語
在越南，有這麼一則人們熟悉的故事。
有一對年輕的夫妻，丈夫打仗去了，留下身懷六甲的妻子獨守家園。三年後，丈夫退役，妻子帶著他們的小兒子到村口迎接他。當這對年輕夫婦重逢時，兩人都忍不住流下了喜悅的眼淚。他們很感激祖先的保佑，丈夫讓妻子到市場去買些鮮花、水果等供品回來祭祖。
當妻子去買供品時，這年輕的父親和兒子單獨在一起，他讓兒子叫他爸爸。可是，小男孩拒絕了：“先生，你不是我爸爸。我爸爸每天晚上都會來，我媽就會陪他說話，一邊講還一邊哭。媽媽坐下來，爸爸就坐下來。媽媽躺下來，爸爸就躺下來。”年輕的父親一聽，心一下子冷了。
妻子回來後，丈夫看也不看她一眼。他向祖先上香、獻花果、禮拜，接著就把拜墊卷起來，不讓妻子祭拜，他覺得，他妻子無顏面對列祖列宗。之後，他走出家門，飲酒度日，整日在村子裡閒逛。他妻子不明白他為什麼這樣。三天后，妻子再也忍受不了了，終於投河自盡。
辦完喪禮的那天晚上，這年輕的父親燃起煤油燈，他的小兒子忽然叫起來：“這是我爸爸！”他指著他父親牆上的影子說：“我爸爸每天晚上都會這樣子跑來，然後我媽媽都會跟他講話，還不停地哭。我媽媽坐下來，他就坐下來。媽媽躺下來，他就躺下來。”幾個月前，小孩問起父親在哪裡，媽媽就指著她自己在牆上的影子說：“親愛的，你走了太久了，我一個人怎麼帶孩子？”這時，年輕父親恍然大悟，可是為時已晚。
情深義重
真愛，包含著尊重。在越南的傳統中，夫妻間相敬如賓。做到這點，這份感情才能持久。越南語中，情和義指的都是愛。情中包含很多激情，義中則更多的是平靜、理解、忠誠：你也許不是熱情如火，但是你的愛很深，很堅固，比較願意為他人的快樂而自我犧牲。義是同甘共苦後的果實。
愛的開始是熱情，但共同生活在一起，學著共患難之後，你們的愛更深了。熱情消退，義卻與日俱增。你對對方的理解不但更深了，而且還心懷感激：“謝謝你做我的丈夫（或妻子），謝謝你選我做伴侶，讓我分享你最好的一面，共擔你的苦難。在我面臨困難，夜不能眠時，你照顧我。你讓我明白，我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。你克服一切，來照顧我的身體，我非常感激。”有些夫妻能白頭偕老，是因為有情有義。義，是家庭、社會真正需要的。有了義，你能確定你的另一半愛你、照顧你，直到你們兩個都發落齒疏。這個義，就是在日常生活中，兩個人攜手共建的。
通過諦觀，看看你的愛是否有情有義。你沒有辦法說，愛是百分之百的絕對的情，還是百分之百的絕對的義。事實上，這二者互相摻雜，很難分開。
你可以這樣修習。看著愛人的眼睛，深深地問：“你到底是誰呢？我的愛。你來到我身邊，與我同甘共苦，生死與共？”一定要全心全意地問。然後，你還要向那個給你帶來最多痛苦的人問同樣的問題：“你到底是誰啊？讓我如此痛苦，讓我這麼生氣，這麼怨恨！”如果你深觀你的問題，會在他們身上看到自己，不然，他們不會引起你的愛或者恨。當你在他們身上看到自己，愛和理解就會綻放出美麗的花朵。
我在這裡
真愛一個人，就要為他活在當下。我認識的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，他的父親問他想要什麼樣的生日禮物，他答道：“爹哋，我要你！”他的父親太忙了，沒有時間陪家人。他的兒子想要的最好禮物，就是他當下的陪伴。
只要能專注，身心合一，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曼陀羅（咒語、箴言），你不需要用梵文來說，你可以用自己的語言來說，第一句曼陀羅是“親愛的，我在這裡陪你。”這是你能給你所愛的人的最好禮物。愛，就是要在那裡陪他。如果你真的活在當下，這個曼陀羅將會製造奇跡。它不僅能給對方帶來快樂幸福，也能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快樂。愛，就要同在。
第二句曼陀羅是：“你在這裡，我為此而快樂！”緊緊地坐在你所愛的人旁邊，說出這句話，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。你讓他知道自己的價值，他對你有多重要，並讓他明白你此刻的心境。這樣的愛語，勝過貴重的禮物。活在每一個當下，每一天你們都能體驗到不同的幸福。推而廣之，你也可以看著日月星辰、樹木花朵說：“有你們在，我真開心！”那麼，你與整個世界都充滿愛的連接。
有什麼難以啟齒的呢
當你覺察到你所愛的人正在經歷痛苦時，就可以說第三句曼陀羅，“親愛的，我知道你很難過，所以我在這裡陪你。”有了正念，就能覺察到愛人的情緒和感受，他（她）的喜怒哀樂。當你真誠地說出這個咒語，已經在減輕他（她）的痛苦了。
如果正在經歷痛苦的人是你，你可以說第四句曼陀羅，“親愛的，我很難過，能幫幫我嗎？”這麼簡單的幾個字，很多人卻會因為面子問題，難以啟齒，尤其當我們以為正是自己所愛的人造成了自己的痛苦時，更不願意說出來。往往讓你受傷的人，就是你最在乎的、深愛的人。這讓傷口又深又痛，所以人們往往寧願躲起來哭泣，也不肯說。可是，如果你真的愛他，而他又讓你這麼痛苦，還有什麼面子問題，讓你說不出口的呢？
就像本文開始我講的故事，真愛中，沒有所謂的面子。
如果當時他能問他的妻子：“親愛的，我好痛苦。我們的小兒子跟我說，有一個男人每天晚上都來，你都會跟他聊天，跟他一起哭。而且，只要你坐下，他就坐下。這個人是誰？”她就有機會解釋，避免悲劇。可是，他沒這麼做，因為他太顧面子了。
這婦人也是一樣。因為丈夫的舉止，讓她深深地受傷，但她沒有請他幫忙。如果她這樣跟自己的丈夫說：“親愛的，我好痛苦呀！請幫幫我。我不明白，為什麼你也不正眼看我一眼，連話也不跟我講。為什麼你不讓我向祖先禮拜？我到底做錯了什麼？”她要是這麼做了，她丈夫就有機會跟她說小兒子講的話。但她沒有，也是因為放不下面子。
如果你愛的人傷了你，如果你在受苦，並以為是你最愛的人讓你受苦，就要記得這個故事。不要成為那個小男孩的父親或母親，不要讓面子絆了你。
修行第四句曼陀羅：“親愛的，我在受苦，我很難過，請幫幫我好嗎？”如果你真的把他（她）當成你生命中最愛的人，你就要這樣做。聽了你的話後，他（她）會回歸自己，並深深地觀察。然後，你們兩個就有辦法搞清事情真相，消除誤解，重歸於好。
回到自己的家
在做這些之前，你必須先回到自己的家。禪修的第一個目的，就是重建我們與自己的溝通。我們總是很忙，很少陪伴自己。我們擅長逃避自己，因為我們不敢回家，不敢去面對自己內心那個常年被忽視、傷痕累累的小孩，還有他的恐懼和痛苦。可是，快樂的人生必須讓自己的心回到自己的家，對著自己內心的小孩說：“別害怕，我在這裡陪你，我會照顧你。”每個人內心都有一個帶有傷痕的小孩，那個小孩等著你回家。
回家，回去照顧你自己。你的身體需要你，你的感覺需要你，你的認知需要你。你心中那個受傷的小孩需要你，你的痛苦也需要你。每個人內心最深刻的願望就是承認他們。讓你的心回家吧！可以通過正念呼吸和行禪來修習。照顧好自己，然後你才有能力去愛。
作者：一行禪師
來源：《瞭望東方週刊》2013年第20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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